散的魂识化作细线,缠绕着乞丐。他像是在享用美味一般,脸上出现魇足神情。下一刻,他整个人化作一片黑雾,紧紧裹住赵锦宁冰凉的身体。
黑雾消散,“赵锦宁”睁开眼。
那双向来温润平和的眼睛此刻浸满寒意,他垂眸瞧了云秀一眼,目光漠然如视蝼蚁,五指按上她的头顶,打算将她也捏碎。
忽然,他的动作一滞。
一抹魂识细线悄然捆在他的指尖。
那是赵锦宁残留在身体里的零星魂魄……后来慢慢生腐,被苦厄花掩盖着。
此时此刻,那点残魂艰难地、执着地控制着身体。
“魂魄都碎成那样了,竟还留了一线残识,不许我杀你。”
“赵锦宁”神色阴翳,半晌,他轻嗤一声:“罢了,左右你也于滋补无益。”
云秀垂着头,瘦削的肩背垮塌得不像话,她做了这么多年孤魂野鬼,头一回散发出这样的死气。
云秀神色空洞地想道,是啊,她怎么会忘了呢?
她生前、死后苦苦追求的,无非强大二字。在最艰难漫长的光阴里尚且时刻铭记着,怎么尝到点甜头以后却全忘了呢?
她竟然开始依赖起弱小无用的凡人,靠着他的香烛供奉。而最后的最后,当祸事猝不及防降临时,她却连那个凡人也保护不了。
曾有过那么几个瞬间,当那人的一双如画眉目含笑望过来时,他整个人汇成一幅温和沉静的画,仿佛时光也凝滞。
而她也沉默地、偷偷地期盼过,就这样与他一生一世。
奈何……奈何。
雨丝忽然悬在了半空。
画面静止如凝固。奚元伸出手,捻住一滴悬空的雨滴:“小仙姑,这是怎么回事?”
晓羡鱼望着云秀凄然的背影:“……她陷在这一刻了。”
整个回忆境以云秀的意识织造,晓羡鱼和奚元旁观的同时,她自己也在重温这一幕幕。
这也意味着,她的心绪很容易受到牵动,在某个难忘的节点陷进去。
不仅如此,当她开始崩溃时,回忆境也会开始崩溃。
天,地,山,雨。
星辰万物开始一点点沉默地碎裂开来。
来世 比血还要凄红。
——该退出了么?
晓羡鱼立在寸寸坍塌的场景中,有些犹豫。
此时退出其实还太早——与赵公子的点滴相处占去了云秀回忆的大半,那邪修取代他后,用他的壳子做过什么,尚且不得而知。
可是云秀眼下陷在这一刻,她的意识摇摇欲坠,若不在彻底砸个粉碎前退出,云秀、晓羡鱼还有奚元都会被困住。
奚元听到她的话,轻眨了下眼,好似怕了一般,倾身靠近扯了扯她的袖子:“小仙姑可有解法?”
语气倒是听不出几分惧意。
“……”晓羡鱼纠结半晌,“我们出去吧。”
她欲掐熄共梦香的一点星火。
却在这时,她掌心里残破、腐朽的魂识竟有了动静。它缓慢飘浮而起,向着场景中的云秀而去,轻柔落在她瘦弱的肩。
像一只小小的萤火虫。
晓羡鱼一愣。
那点魂识已无自主意识,全凭借本能行动。这是……不想让云秀难过?
云秀眼睫微颤,怔怔侧目,视线落到肩上。
这一刻的她已不再是忆中人。支撑幻境的意识正在溃散,回忆外的云秀在回忆里的自己身上苏醒,困于过去,困于痛苦。
同时也感受到了他的魂识。
此时此刻,他想传达的一定是:“别难过。”
她是否听见了他?
晓羡鱼抬起眼,看见幻境的坍塌悄然止息,那些掉落的碎片一点一点修补起来。
悬空的雨丝重新获得重量,往下砸落。
她听到了。
画面继续变幻着,云秀沉默地为旁观者讲述后来的事情。
赵公子残余了一线魂识在肉身里,多数情况下悄无声息,微弱得
像不存在,却会在邪修想对云秀和赵家人动手时,拼命挣扎。